▲護理師與病人的距離 ​(情境圖非當事人,圖片翻攝自慈濟醫院)

文／金炫我

今天是新進護理師報到的日子，我帶著他們熟悉環境。到了加護病房，我邊說明，邊注意到他們的眼神飄忽不定，滿是不安，身體則受眼前的陌生景象震懾，僵硬而遲疑。看來，他們也和以前的我一樣，有相同的想法。
 

「這工作不是人幹的。」

沒錯，我到加護病房工作的第一天，就這麼認為。眼前的加護病房，是過去從未見過，生與死共存的蒼涼景象。看著生死交關的病人，我彷彿結冰一般佇立著。但在這決定生與死之地，一定有什麼我可以做的吧？當時的我懷著這樣的宏偉抱負，選擇進入加護病房的行列。面對我這樣的菜鳥，當時的護理長不知覺得我有多天真，以至於不發一語，只是逕自微笑著。那沉默的微笑，我到現在仍經常想起。

第一次上完超過十二小時的晚班，在回家的公車上，我對自己感到心寒而淚崩，邊抹眼淚邊想：「這工作真的不是人幹的呀！」
 

在那十二小時，我從未坐下來，也不曾在病床間慢慢走動。雙手忙個不停，小跑步奔來跑去；沒有時間喝一口水，連學姊遞過來要我吃的橘子，一小瓣都沒時間放進嘴巴裡，廁所也是忍到不能再忍才去。然而，我能做到的事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多。我第一次深刻體認到，就算我十二個小時不懈怠地持續工作，還是有我能力所不及的事。
 

「我真的能變成學姊那樣嗎？」

和有好一陣子都不夠格的我不同，加護病房裡的學長姊個個都像「超人」，所有事情都能俐落解決。光從病人的臉色、動作、生理監視器的變化，就能預測他接下來可能發生什麼事；對心跳停止的病患熟練地施行心肺復甦術，在所有高危險手術中展現零誤差的絢麗動作。看著他們，我開始變得畏縮怯懦。

剛開始，我只需要照護一名病患，日子一天天過去，要負責的病人也與日俱增。某一天，我的病人心跳突然停止，呼吸也暫停了，生理監視器上的警示鈴響個不停，病人的臉色也逐漸鐵青。他需要施行心肺復甦術，我卻凍結在原地不知所措，沒有為他做任何事。

「喂，妳在幹嘛？是妳的病人啊！」

學姊飛奔過來準備做氣管內插管，並呼叫主治醫師。另一名學姊代替在一旁發愣的我，跳到病床上用力按壓病人的心臟，同時對著我大吼：

「在幹嘛！腎上腺素，快點！」

用針筒抽出藥劑時，我的手不停顫抖。幸虧學姊們迅速應對，病人才安全度過難關。我則被狠狠訓了一頓。

「妳到底在幹嘛！妳的病人差點就死了！」

「對不起……」

「這是人命關天的事，知不知道？」

罪惡感鋪天蓋地而來。沒有錯，我的病人差點就死了，因為我笨手笨腳又嚇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