時間的意義遊戲 安寧療護之母趙可式 下
我最深層的害怕 好漢就怕病來磨。 「死亡是重回天父的懷抱,是平安喜樂。」趙可式深信。 唯一讓她覺得恐怖的是「痛苦」。她說:「我一點都不怕『疼痛』,因為這是安寧療護最容易處理的症狀;但是我很怕『痛苦』、『活受罪』,例如呼吸困難、淋巴水腫、腸阻塞等折磨。」回想起前陣子接受化療的痛苦,藥物的副作用使得她的頭稍微一晃動,世界就天旋地轉,整整三個月她只能躺在床上,無法功能……。
雖然說痛苦是靈性提升的契機,但她強調,如果痛苦太多、太長,到最後再有修養的人都受不了。「現在我也更積極地去研究要如何去處理這些痛苦,而且只要稍微覺得痛苦就馬上到安寧病房報到。」趙可式哈哈大笑說:「我實在是太害怕痛苦了,所以很早就跟安寧病房一一點名說,我怕這個、我怕那個……,到時候如果發生了,你們一定要幫我處理!」 時間與遺忘 情滿間,離別苦,我們想像著在人間的最後一刻,如果還能記得彼此,緊握對方的手,即便僅是一瞬間,也是最美、最深刻的陪伴,於是我們問趙可式,在生命的最後時刻,最期待誰陪伴在身邊?她想了一下這個假設性的問題後,聳聳肩說:「這個問題我從沒想過啊,誰在我身邊,who cares?」 趙可式語氣輕柔地說:「我的父母很早就去世,兩個哥哥也接連過世,而現在的四個姐姐則是分散到世界各地,倒也沒有真正放心不下的人。」
但她隨之嘹亮地說:「我有信仰,當我眼睛一閉,呼吸一停,迎接我的是耶穌基督,人間相愛的人都會在天國裡永遠相聚,臨終時刻誰在我身邊,who cares?」 時間之河,汨汨流動,如果此生蔓延到永生,情緣迴旋到天堂、輪迴到下一世,愛過了不就是最永恆的存在嗎?短暫的別離不過是息了人間的勞苦,而當下的捨或是不捨,不再如此絕對了。
是啊,who cares。 趙可式觀察到,生命的最後時刻往往不如想像中的羅曼蒂克,她照顧過太多的癌症病人,因為腦袋起了化學變化,人糊塗了,結果只剩下短暫的記憶,只能認得眼前的照顧者。有一次她去照顧一位肝癌末期已經神智不清的阿嬤,阿嬤一聽到她的聲音,高興地說:「Oh!趙老師來了。」此刻陪在阿嬤身邊的阿公還有子女們看得哀傷,是吃醋也是心酸……。
當記憶被癌細胞啃蝕,往事成雲煙,最親暱的親人已換置成張張模糊的臉孔……,那是趙可式目睹最真實的人生景致。 時光的重回 轉眼一年多了,趙可式說,這段時間她多待在魚池鄉養病,偶而接受訪客,或北上宣導安寧療護的理念,以及回台南成功大學指導碩博士班的研究生。我們在台北與趙可式相遇,聊起此刻的心情,她嘆了口氣說:「我真得好累!可是病人卻像滾雪球般愈滾愈多,但我已經沒有體力了,現在我最希望有愈來愈多的接班人,將安寧療護的理念與服務傳承下去。」 「做運動、吃素餐、禱告、讀聖經、寫書、睡覺……」這是趙可式現在過的最愜意生活。
趙可式微笑地說:「對我來說,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就是跟天主在一起,只要天天跟天主在一起,我都覺得很快樂。」當過十年修女的趙可式離開過修道院,因為修會的團體生活無法配合她照顧病人的使命。但是離開了修道院,她依然不改其志,依然儉樸度日、依然每天早晚禱,依然照常靈修……,而如今彷彿時光的重回,她可以全心地與天主契合,聆聽內在的靈性聲音。
她說,現在的自己很快樂,因為這是她最重要的需求。 面對死亡如何無所懼?我們想起意義治療大師法蘭克的名言:「因為此生短暫,所以我們專注地活在當下,將活過的每一天視為豐盈的穀倉,因為存在過的,就是一種最確實的存在。」趙可式為何能無所懼?或許我們也可以如此下註腳。 節錄:張老師月刊3月份文=楊雅亭.攝影=黃念謹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