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住院醫師納勞基法】台大醫學院教授王明鉅堅決反對：只好等苦果發生了（上）
文 / 王明鉅口述、何豪毅整理
編按：
住院醫師爭取納勞基法多年，台大醫學院麻醉科教授王明鉅對此事多次表達反對意見。勞動部3月12日公告指定「醫療保健服務業僱用之住院醫師自108年9月1日起適用《勞動基準法》」後，王明鉅接受本刊專訪，堅持表達反對立場。以下以第一人稱敘述整理。
這問題比大家想像的要嚴重，有幾個地方可以分析。第一個，要納入勞基法的住院醫師人數很少，衛福部自己的數字也不過 4,680 個，全國就這麼多，叫做特殊勞工應該沒錯吧，跟現在勞工一千多萬人比起來太不成比例了。
可是呢，為了這 4,680 人，你要把他納入勞基法，我認為這最大的問題是影響了勞基法，勞基法是一個國家普遍性的、全面性的規定，如果我把你叫做「勞工」，那我對你勞動的保障、工時的保障基本要求有門檻。
過去勞基法的工時門檻是月工時 288 小時，這主要是以保全員的工時為上限，以一周 6 天，每天 12 小時、周工時 72 小時來計算，為什麼可以到這麼高？因為保全員多數時間都坐著，沒什麼勞動，相對來說比較單調，沒那麼勞累，壓力沒那麼大。
勞動部於3月12日公告指定「醫療保健服務業僱用之住院醫師（不包括公立醫療院所依公務人員法制進用之人員）自108年9月1日起適用《勞動基準法》」。
勞基法工時門檻 受4,680位住院醫師影響下修
我認為醫師硬要納入勞基法最大的傷害就在這裡，勞基法從此就改變了這個最基本的工時門檻，醫師的月工時是 320 小時耶！為了這 4,680 人，勞基法就把這個標準下修了。
請問貴國勞工，你們同意的工時最高可以多久？320 小時嗎？一下子從 288 跳到320，你們同意嗎？
這個是我認為傷害最大的，不值得。為了這 4,680 人納入勞基法，一下子調高這個門檻這麼多，影響到一千多萬勞工的權益，真的不值得。
我到現在還沒有看到勞工團體對這件事表達抗議，也許他們覺得這件事沒差，或是他們還不明白醫師納入勞基法，對他們有什麼影響，可是我覺得這件事是很傷的。
當然我知道這個緣起是因為醫師工作很辛苦，他們的權益都沒有保障，基本上他們有些像學徒，需要師父來教，外科內科小兒科等等，師徒制的意味。
因為這個師徒制，各醫院尤其是私人的財團法人醫院，把他們看做學徒，以現在新的醫學系畢業，醫學系六年，畢業後兩年的不分科住院醫師，再四年或五年的分科醫師，這個 2+4 或 2+5 年，就是他們畢業後的受訓期，就是這段時間當學徒。
受訓期的醫師，那個地位不平等，你是老師的學生，我是你老師的老闆，所以你們要聽我的話，我給你開的工作條件，你就只能全盤接受。
其實這件事的緣起，就是奇美醫院的一位醫師，在住院醫師的第二年上開刀房時，突然倒下來，心肌梗塞，急救後因為大腦受傷，失能了，之後家屬向醫院要求賠償兩三千萬，醫院只賠三百多萬，差了十倍，奇美醫院就打官司，一審家屬敗訴，二審家屬勝訴，但只判賠了六、七百萬，現在正在打三審。
勞動部公告住院醫師9月起納入勞基法，台大醫學院麻醉科教授王明鉅持反對意見。（何豪毅攝）
奇美住院醫師過勞失能 家屬提告外界同情
因為住院醫師的這件事情，外面引起很大的同情，大家兔死狐悲，一個住院醫師倒下去只賠三百多萬，太不值錢，醫師做牛做馬賺得的都是財團的錢，倒下去之後你就這樣就想打發。然後還告你。
「醫勞盟」就是因為這樣起來的，這些住院醫師第一腦袋瓜都很聰明，二是網路行動力非常強，聲量非常大，每一個戰力都很強，三就是都在被迫害中，就算自己沒被迫害，看到別人被迫害也很不爽。
醫勞盟起來要求保障住院醫師的勞動權益。這個當然沒有問題，這個是過去的歷史。不過在這個之前，大家對這件事的看法不一樣，醫師過去是個受人尊崇的職業，對於工時要保障這件事並沒那麼在意，為什麼？醫師做牛做馬那麼辛苦，我是為了救人吶！那是做好事，那有個崇高的道德性，鼓舞了所有人，你就辛苦一點沒關係，救人嘛，對不對。
可是因為奇美的這件事情，大家會罵那背後有個無良老闆，年輕人發動的這個運動就開始風起雲湧。雖然住院醫師只有四千多個人，可是戰力超強。
我認為，住院醫師的勞動權益這件事，本來應由醫師法來規範，但對衛福部來說，很頭痛。為什麼？因為住院醫師希望保障勞工權益，以及未來若倒下去後該怎麼辦？因為倒下去之後什麼保障都沒有，也沒辦法跟醫院談。
當時蔡英文在競選的時候，聽到這件事，就承諾全部醫師都納入勞基法。可是我當時就強力反對，因為醫師要保障工時沒有錯，不該受到虐待，可是醫師是個很特別的行業，但勞基法是個很硬的東西，沒有什麼彈性，硬要把這兩個湊在一起是不恰當的。
蔡英文選舉期間承諾 住院醫師納勞基法保障
但為了這 4,680 人，硬是這樣做，這個國家的勞動根本大法的標準給下修了，對整個國家是不好的。
醫師的權益保障應該是醫師法專章，或者專法來保護，可是專章、專法處理，要時間，要規劃，要面面俱到，要配套，非常繁瑣，而且最重要的是，住院醫師不買單。他們認為，不管立專章或專法，這些財團法人老闆跟衛福部，根本就是串通的，這個規定寫了也是白寫，沒有用的。
為什麼他們就只要勞基法？因為勞基法後面有勞檢，規定有什麼用？能不能落實才是重點嘛，勞基法有什麼優點？我很容易檢舉，而且規定非常明確，工時就是工時，加班就是加班，只要不符合，我就可以檢舉，讓你吃不完兜走。
那為什麼財團法人這些，都不擔心呢？以前修勞基法，資方都會跳起來抗議呀，像以前一例一休那時候，那這次為什麼這些老闆都不擔心？因為對這些私人財團法人來說，大家規則都一樣，如果我們這些住院醫師有過勞，就被檢舉，那你們都一樣，一個都跑不掉，所有人一樣平等。
而且住院醫師這 4,680 人，絕大多數都集中在 20 幾家醫學中心，台大、成大、榮總、馬偕、奇美等等，全部就這幾家，只有他們才有資格收住院醫師，全台灣可能的「不良老闆」，就都在這裡，有些科別像眼科，人很少，一年也才收一個。他的規模，管理範圍，就只有那樣。
醫師的工作要規範的話，要非常細，舉個例子，住院醫師有第一年的、有第七年的，第七年的住院醫師已經很接近主治醫師，也不是天天等命令的，很多都在家裡等電話通知再過來醫院的，這種on Call的，算不算？目前制度是不算，可是勞基法內是算的哦。
（未完待續....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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